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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秋天。校园里翻飞着斑斓的蝴蝶似的树叶，踩在脚下沙沙响，沾着露水的清晨撒满桂花的清香，“我不由地停下了脚步”（但丁诗）。晨读的铃声直着嗓子嚎，像是哪家淘气的孩子被父亲拧痛了耳朵。可很快，晨读的嗡嗡声淹没了一切。
我的到来使这嗡嗡声又响了几倍——如同拧大了音量开关，我暗自发笑，却不得不绷起脸。老教师们的话我还是警惕的，比如，笑，会让一个刚毕业的女老师威严顿失，何况有的学生根本比我小不了几岁。我不得不虚张声势，小心地压抑着一触即发的笑（几个月前我还在讲台下坐着呢），巡视着书后偶尔偷看的眼睛，心里充满养花人的愉悦，仿佛徜徉在百花从中，耳畔分明是嘤嘤嗡嗡的蜜蜂——简直比得过黄药师的桃花岛……就在我幻教鞭为长剑神游金大侠的古剧时，我看到门旁倚着个身影——他低下了头。
“请进！”
“请进——！”
他不动，手紧紧插进裤袋。没听见？我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喊一声：“进——来——！”
他惊愕地抬起头，杏仁圆眼满是惶恐，又很快埋下头，猫着身子飞也似的穿过讲台，回到他的座位——最后一排的东北角。
我诧异地发现，全班学生都被我这一声喝停了。
二
我翻开了一本作文——医院的“心电图”（心率不齐的那种）！我耐着性子分辨，总算明白了大意，这个学生说他的眼睛近视，想让我调座位。
一翻本皮儿，李尚生？没有印象。从作文看他的成绩并不好，我在心里叹了一声，把他的本子扔在了“重写”那一摞上，本子翻飞着我鲜红的批语“重写！”
转眼，日子又被我圈点了两周。我又掀开一本作文：“……老师，我不想坐那儿了，我近视了……”
“心电图”！是？……翻翻本皮儿：李尚生！
“简直不通情理！某些同学”，我在周会上开始有针对性地批评：“座位是按成绩排的，全校全县全地区都是这样，眼近视了，你配镜嘛。想调也可以，拿出成绩来！……落后就要挨打！”
我下意识地朝那个角落瞟了一眼，有张脸红红的，一点一点俯下去……
窗外树叶间隙里，“扑啦啦”掠过一只受惊的麻雀，班内静极了。
三
他再也没提过调座位的事，我却气鼓鼓地找他了。
“李尚生，你——为什么天天迟到？”
他耷拉下了脑袋。
“说呀？上课睡觉又是怎么回事？”
良久，他怯怯抬起头，慌乱地望了我一眼，嘴轻轻蠕动，想说什么，最终什么也没说。他是瘦——下巴尖溜溜的，脖子上的大头，总让我想起《白眉大侠》里的“细脖大头鬼”方书安，并疑心继续下去他的脖子能不能吃得消。
“为什么？”我的声音柔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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